心猿意马时(1 / 2)
天将明,鸥雁声声啼,幽林透不进晨曦,雾气自秽土中腾起,沾上衣袍令人粘腻不适。我在林间小溪掬了两把清水洗脸,瞥见河堤中央躺着零星几颗花纹各异的卵石,脱了鞋袜小心趟过水,拾起最莹润的那颗,通体深绿,不仔细看就会和苔藓混在一起。用胸口衣料仔细擦拭,捻在指尖放到阳光下照了照,肩上突然传来的力道教我险些摔落河面。“磨叽甚么呢?”我拍拍心口,“吓死我了你,差点被你推得掉下去!”“再捞起来不就得了。”悟空撇撇嘴,很是无所谓。顾不得和他计较旁的,我忙往里退了几步,扭头就走。谁知他不依不饶,非要问出个水落石出:“你手里拿着甚么?”“一块破石头罢了,”我一抬头差半毫厘就要撞上他前襟,“干嘛?”“甚么破石头?给老孙看看。”“爱管闲事。”我嘟囔着,转了个方向,谁知他又跟前堵上。“神神秘秘的,我倒不知你还有爱惜这破石头的心情。”我想推开他却纹丝不动,故意顶嘴:“你不也是破石头?为师我还不够爱惜你?”“怎么个爱惜法儿?打发我去开路、化缘、牵马、挑担,时不时还得充当你的人肉坐骑,趟水过河攀山越岭不在话下?”我皱起眉,“你这人好生无赖。桩桩件件记得如此清楚,是为如何?”“为有一日和你算总账。”悟空环臂抱胸,半真半假道。“我又能如何还清你这债目?”他无赖,我便更无赖,“贫僧两袖清风,这辈子是不会有大富大贵的机会了,万望孙行者体谅出家人双眼空空,不看重金银财宝,故此恕不偿清。”“给不起钱财,拿人抵也行。”“……你想得美!”好不容易突破他的防范,我气得招呼都不打,自己个儿收拾了行囊,艰难翻上马,好不容易坐稳了,差点废了两条腿。旁边两徒弟还没反应过来状况,泼猴还抱着手臂慢悠悠跟上来,止住了悟净前去拦截我的动作。“你且叫她去,没了俺老孙,她能出这座山都算是烧了高香。”我一听,更是气不打一处来,一手攥着缰绳,一手将掌心里死死攥着的碧绿卵石猛地掷向悟空。“这等顽徒!你不是好奇么?且送你得了!”也不管砸中没,我用袖子擦了擦脸,扭头就走。要说何以得来这孤身上路的勇气,全因昨日徒弟们将这座山彻底查过一遍,确定没有妖邪鬼祟的气息作乱,这才让我彻底放下心来。但我万没想到,有时会让我丧命的并不全是妖怪。行方数里路,阻不能进,十一二名高大男子拦我于马前,有的执钢刀,有的握长棍,抡起就要打中马腿,我怕玉龙受伤,忙不迭告饶投降,试图讲讲道理。但贼人何来道理可言,深山老林全靠打劫过路人维生,是以我这倒霉蛋就成了众人之目标。我没跟这种人起过争执,自然也不甚知晓他们的打算,自认是礼数尽到,连忙勒停马匹,双掌合十。“望各位行个方便,贫僧不过是行路之人,身无分文,靠化缘野食,实在无甚财物。”
尚不知他们作何打算,如今不到月圆,玉龙也没法恢复真身,只好搏一搏强盗的良知存留几何。可惜我向来运势不佳。围拢而上的人越发多了起来,磨刀霍霍向着我,为首的转了转眼珠,指着我让我下马。唯恐几人越发过分,我忙不迭挣扎着缓缓下来,白龙马不安地蹬着蹄,我摸了摸马鬃安抚下来。“无事,无事,玉龙,你若警醒,找机会突出包围,切记别伤人太甚,你去寻悟空他们,言说我如今有难,速来相救。”“嘀咕甚么呢?”那强盗神色不满,尖刀扛在背后,向我走来,“没东西给,就拿命抵。”这话好生耳熟,难为我总是危急之时才想得起我那好话没几句的大徒弟。我走了神,那人就推上我肩膀,猝不及防间,我重重向后摔地。许是手腕扭了,这下连马绳估计都握不住了,我吃痛惊呼,找准时机催赶白龙马。只见其犹豫再叁,最终还是飞快跑回原路。一只手使不上劲,我在地上翻过几回,始终找不到法子站起身。刀尖在我面前咫尺之隔,挑开项上佛珠,似是评判价值,我不敢动弹,唯恐向左偏离几寸就让我人头不保。“各位大哥,我身上着实没甚么值钱的,不如、不如等我徒弟来,他略有些盘缠。”“瞧你身上这斑斓五色的袈裟应该值不少钱罢?”“万万不可,此乃、此乃……赐予我,万不可赠与他人。”“哼,敬酒不吃吃罚酒!”贼首举起弯刀,顷刻间就要砍来,视野里那柄寒光闪闪的兵器掠过一阵呼啸风声,人到了极度恐惧之下,反倒是心内皆空,神思不存。我惊得闭紧了眼,混身脉络仿佛冻结成冰,手心里全是透骨的凉意。预料之中的痛感迟迟未到,我终于找回呼吸,耳边传来阵阵哀嚎痛叫,猛然睁眼,原本烟尘翻飞的土地上泼满了猩红血滩。金发男子肩上置着丈二长短、碗口粗细的如意金箍棒,背对着我,脚下还踩着具不知死活的躯体。或许地狱也不过如此。我想说些什么,张口却发现自己竟害怕到不能说话,那血迹以我为中心,随着东倒西歪的匪徒残缺不全的尸首四下散开,我强忍着痛,撑着地要爬起身,却次次落下。那背影不动弹,也不言语,只在听到我摔倒的声响后耳尖轻轻动了动,回过头时,那对灿金眸子里满是凶性与杀意,看也不看脚下的尸体,嫌恶地挪开赤色祥云靴,随心所欲踢到一边,像是对待一颗石子般。我颤着唇,几番压下心口翻起的呕意,他一步一步踏在血肉之上,犹如地狱中修罗恶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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